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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群求仙第五届陶都文学院夏季作业之四
求仙
戴群
又摔了一跤！
小青妈忍着胳膊上手上腿上的痛，从地上慢慢爬起来，看着脚下干干净净、平平整整的水泥地，心里愤恨、沮丧而难过。这已经是这三个月摔的第三跤了，没磕没绊，就能摔跤！
小青父亲两年前病逝后，母亲就一直一个人住在乡下。偶尔到城里住一两天，又说牵挂门前屋后地上的菜，再呆不住。小青和两个妹妹没办法，只能有空就回去看看。
“头白鸳鸯失伴飞”，对于小青妈，自有着太多无以向外人道的伤痛。生活了一辈子的家，而今触目伤怀，思念和孤独无法排遣，田头地头的蔬菜慢慢成了她的伴。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忙忙碌碌倒也没空想东想西。身子累了，睡眠也会踏实一点。
今年过年后，小青妈还特意去村上一个小厂找了个活上了班。骑电动车来回，也就几分钟的路。小青本想建议母亲走着上下班，年纪在那儿，毕竟走路总比骑车安全几分。可是小青妈右腿一直不太好，寒凉不说，还没什么力。20多年前在一个厂子里上班，提了东西从台阶上摔下来，膝盖受伤积水之后，一直便不怎么利落，慢慢地，走路使不上力，有点拖。10多年前，又动了髓内肿瘤摘除手术，阴天下雨，背上手术疤痕总有着各种不舒服。而右腿的神经先前被肿瘤压迫，恢复非常缓慢，加之“用进废退”，肌肉竟渐渐有点萎缩，两条腿看起来一粗一细。走路颇显不平衡，右脚的鞋子常常拖得掉下来。小青想想，走路也不安全，又慢，只好由着母亲骑电动车来回。只嘱咐她慢一点，开车多注意。
可是天底下的事呢，有时候真的是怕事就来事。母亲还是摔跤了！那天下班骑电动车回家，平平整整的路上，前后没车没人，竟然龙头一歪，就摔了一跤，肩膀摔脱了臼，肩袖撕裂损伤，医院，花了几千块。钱虽然丫头们付了，可丫头们的钱也是钱哪，小青妈还是觉得心疼得紧。
在家养伤，上不了班，没有了收入，小青妈过得更节俭了。冲马桶的水竟也舍不得用自来水，拖着腿到池塘边搲了水一小桶一小桶拎回来。那天搲水时候，一滑，一跤摔下了池塘，幸好池塘不太深，手忙脚乱爬了上来，浑身是水，狼狈不堪，回屋悄悄换了衣服。心想丫头们知道了肯定要骂，硬是一个字没提。
丫头们面前不提归不提，可村子那么小，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，不消一刻功夫，村上的人便都知道了。于是纷纷适度地给予了关心和问候。有好心人给她出主意“最近这么不顺，要不去问问仙人吧？”小青妈心里咯噔了一下，难道这都是死去的人搞的鬼？她没多说什么，可心里却投上了阴影。
“我真的要找个仙人问问了。”晚上睡觉时候，小青妈看着自己腿上手上一块一块的青紫，暗暗下了决定。
说做便做，不管丫头们同意不同意，都要做。于是小青妈悄悄去找了那个给她出主意的好心人，打听求仙的细节。好心人说都是一村人，你也不容易，干脆明天叫个车我带你去吧。“那真是太好了，就是太麻烦你了，谢谢，谢谢。”小青妈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，抓着好心人的手感激不尽，千恩万谢。好心人说“大家一村人，都是老姐妹了，不要客气，问了仙人，心里踏实。”是啊，问了仙人，心里就踏实了。
第二天，好心人帮忙帮到底，从镇上叫了车，带着小青妈直奔仙家所在。车钱，当然无论如何是要自己付的，尽管好心人说她来。那怎么可以？人家费心费力，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家再为自己掏钱啊。小青妈一边按住好心人抢着付钱的手，一边把一百元塞进司机手里，司机收了钱，小青妈才松了口气，打开车门下车。
仙家就是仙家，南海观音附身，神通广大，一下子就为小青妈看出了问题。
“老伴两年前走的？”
“是。”
“他没钱用啊。”仙家道。
“怎么会？我们每年都给他送钱的啊，丫头们也送。”小青妈不解。清明七月半的纸钱，明明每次都送了很多啊。
“你们钱是送了不少，可是到不了他手里呀。他在地狱门口呢，收不到钱。”
仙家一副庄严相，为她拨开重重迷雾。
小青妈豁然开朗，原来如此啊。
问题终于找到了。问题找到了当然要解决，怎么解是关键。于是求仙家指点破解之道。
“这个嘛，这个还不好说，得去看了你家的房子才能具体知道破解之法。”仙家沉吟道。
于是小青妈虔诚地请仙家一定百忙之中抽空，为她看看居所，求破解之法。仙家有仙家的风范，日理万机，自然不能立即有空。小青妈着急，好心人又连连帮忙向仙家进言。于是敲定日子看房。小青妈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到了约定的日子，小青妈便又雇车接请仙人看房。这次来的是仙家组，四个仙人一起过来。下车之后，便前前后后，里里外外，上上下下，让小青妈领着把房子看了个彻底。
当然，这一切都不能让丫头们知道。
看完房，仙家明明白白指出，房子的哪里哪里不好。小青妈急了，房子又不能重建，这怎么办呢？仙家说你别急。当然不用急，仙家是南海观世音菩萨附身，还有解决不了的事吗？一定给你破解。小青妈又千恩万谢仙家垂怜。
“你得给老祖宗们，就是你公公一辈的兄弟几个各送一套房子，然后才能有办法为你老伴做法事，将他从地狱之门解救出来。之后你就会顺顺利利了。”仙家拿出了破解的整套方案，具体流程，具体费用……。费用呢，一万多吧，不过，节约一点，一万勉强也可以办下来，比如不请和尚就请老太太们来念经，这花费会相对少一点。具体相关人员嘛，丫头们当然是要参与的，本来就该丫头们操办的。
小青妈有点为难。先不说一万多费用不是一个小数。丫头们怎么办呢？要她们参与有点难啊，这几个丫头和走了的老头子一样犟，一样不信鬼神，说要信科学不信迷信。可是信科学有什么用，科学不能让她不摔跤啊，科学也没治好老头子的病，没为她留住老头子。鬼神这东西，谁信谁灵。小青妈心里自己有自己的想法。
“先让仙家回去休息再说。”她心里有了计较。于是安排车送仙人回仙乡。车费自然也是她付。这个钱得花呀，不能节约。再说钱不是身外之物吗？花在刀口上，值，这不能心疼。
小青妈送走了仙家组，想想还是得给女儿们打个电话。帮她们老爹做法事，至少该让她们知道的。她们要同意呢，来参与当然最好。要不同意不来参与，也不去管她们了。这个事就这样定了，办也要办，不办也要办。
“丫头……，和你商量个事。”小青妈拿起手机有点迟疑。
“妈，什么事？”小青在电话那头大着嗓门回着应。听见那头电话里油烟机的声音，炒菜的声音。小青妈问：“还没吃饭？”
“嗯，还没，正在做。有什么事吗？”小青凑近手机尽量大着嗓门压住油烟机的轰轰声应着。
“就是……，就是那个去年和你们说要给你爸做法事的事情，你们当时没同意，现在我还是想给他做，这是我的一个心愿。”小青妈怕丫头打断，一口气说完。
“妈，是不是人家又带你去看仙人啦？是不是仙人说的呀？”小青警觉起来，忘记了炒菜，对着手机认认真真说。
“仙人说你爸还在地狱门口受苦呢！我得把他解救出来，只有这样我才能不摔跤。”
“妈，你理性一点好不好，怎么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？那个仙人告诉你什么，说要怎么做，要多少费用？”小青又急又气，捺住性子问。
“你说话注意点，仙人是有南海观音娘娘附身的。仙人说要先给老祖宗们就是你们爷爷的兄弟几个各送一套房子，然后才能解救你爸。费用大概要一万多块钱。”小青觉得老妈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了许多，但数字她还是听清楚了。
“妈，首先我问你一句啊，你说要为爸做这事，可是你觉得爸要在的话，他会赞成吗？”小青严肃地说。
“你爸要在当然是不会同意。”声音有点怅然。
“妈，爸一生磊落，从来不相信这些。若真的有灵，他知道我们为他做这法事那法事，我想他肯定不会高兴的。他会更愿意把钱给孩子们念书、求学……，而不是这样子去花掉。”小青冷静下来，平静地说：“妈，这事我不赞成。我想妹妹们也不会赞成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们不赞成。我和你说，这事你同意我也要做，不同意我也要做，这是我的心愿。你们一个个长大了，哪里知道我的苦，三个月里摔了三跤了，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。”小青妈在电话那头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。
“妈，你摔跤怎么能这么想呢？那是你腿的运动神经没有很好地恢复，才用不上力，身体才不平衡，才会摔跤。你平时自己多用心多注意，走路慢一点。这才是正确的办法和态度。”小青尽量耐心地向母亲继续解释：“妈，你还记得吗？以前你生病在南京住院，天天疼得坐卧不安，也有亲戚帮你到庙里烧香念经，说是为你祛除病痛，记得还送了你唱机放在床头，让你反反复复听什么什么，可是你的疼痛减轻了吗？医院后来怎么说的呢？最好的结果是瘫痪！如果当时丫头们没有坚持没有努力没有相信科学，医院合适的医生，转到上海去动手术，你觉得靠仙家，念念经，作作法，病就能好了吗？如果他们真那么厉害，那些仙人自己怎么一个个都不能长生不老呢？……妈，人走了，思念是有的，但鬼神真的不要再相信了。早在汉代，王充就说，如果死了就成了鬼，那么那么多年过去，到今天空气里到处都是鬼，都走不开步，转不过身了。”小青停了一秒钟，吸了口气，继续，“老妈，如果说求福报，一个人心态平和心地善良便会有最大的福报，内心坦荡，五体就通泰，正气内存就邪不能干。”
“我不认识什么黄葱绿葱，也不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，我只知道我又没跑，又没跳，平平整整的地方也会摔跤。我也不要和你说了，说了你们也不会理解不会赞成，怪只怪我命不好，要受那么多苦，反正这事你们不同意归你们不同意，我定了。”小青妈哑着嗓子气呼呼挂了电话。
“妈……，妈，妈……”小青一边喊着一边看着挂了的电话，焦急又无奈。
再顾不上炒菜，小青关了火，走出厨房。拨通两个妹妹的
